作者：王雄軍，系北京市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中央民族大學副校長

【學習貫徹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精神】

邊疆治理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維護國家主權、安全和發展利益的關鍵所在。特別是在經濟全球化深入發展的今天，邊疆已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邊遠地帶，而是國家發展的戰略支點、文明交融的重要窗口、區域合作的前沿陣地。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推進邊疆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應有之義。要認真貫徹黨的二十大和二十屆二中、三中全會精神，落實黨中央關于邊疆治理各項決策部署，深入做好邊疆治理各項工作，推動邊疆地區高質量發展”。為此，應不斷深化邊疆治理重大理論和現實問題研究，助力邊疆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1.從全局維度把握邊疆治理與國家整體發展的關系

邊疆地區的穩定與發展，直接關系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關系國家發展全局。邊疆治理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如何準確把握好邊疆治理與國家整體發展的關系，是邊疆治理研究需要關注和思考的重大命題。

一方面，國家整體的發展和繁榮，是邊疆安全、穩定與發展的根本保障。國家實力的提升與邊疆治理的成效有高度的正相關性。沒有強大的國家實力作后盾，邊疆安全無從談起。強大的國家實力，不僅為邊疆治理提供堅實物質基礎，也為邊疆地區的長治久安和可持續發展創造有利條件。現實中，邊疆地區普遍存在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如在基礎設施、民生保障、產業培育等方面存在短板，都亟須國家長期高強度投入。另一方面，邊疆地區的安全穩定，也關系國家整體穩定和發展。邊疆的安全和穩定，能為國家發展提供良好環境。

國強則邊固，邊固則國安。邊疆治理與國家整體發展，應實現內在統一、相互協調。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著眼治國理政戰略全局，提出“治國必治邊”等重要論斷，是對幾千年歷史經驗的總結和升華，也是對治國與治邊辯證關系的深刻凝練。新時代的邊疆治理，必須立足全局視角，堅持發展是第一要務，通過持續提升經濟實力、軍事實力、科技實力，為邊疆治理提供堅實支撐。同時，注重發揮制度優勢，推進邊疆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促進邊疆地區長治久安和可持續發展，為國家整體發展提供有力支撐。

2.從歷史維度把握傳統經驗對當代治理的借鑒意義

中國是歷史悠久、地域廣闊的文明古國，邊疆治理是歷代王朝需要應對和處理的治理難題。邊疆治理的成效，既是歷代王朝興盛衰亡的重要表征，也是影響王朝盛衰的重要因素。在漫長的邊疆治理實踐中積累的豐富經驗、形成的獨特治理智慧，不僅塑造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格局，也為當代邊疆治理研究提供了重要啟示。

豐富的歷史經驗，是邊疆治理研究的寶貴財富。如從漢代的屬國制度到唐代的羈縻府州，再到明清時期的土司制度，都體現了中央政權對邊疆地區因地制宜的治理智慧。這些制度既維護中央權威，又尊重民族差異性，形成了多元一體的治理傳統，在特定歷史時期發揮了積極作用，為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形成和發展奠定了基礎。邊疆治理中蘊含的和合共生理念，強調各民族和諧共處、共同發展，為促進民族團結進步提供了重要文化支撐。從漢代西域屯田到明代九邊屯田，亦兵亦農的治理方式既解決了軍糧供應問題，保障了邊疆安全穩定，又促進了邊疆開發，為邊疆地區經濟發展和民族融合提供了重要借鑒；等等。

對歷史經驗的總結和借鑒，是當前深化邊疆治理研究的重要課題。我國在邊疆治理方面，保存了豐富的史料資源，從《史記》的《匈奴列傳》，到《漢書》的《西域傳》，以及后來的《資治通鑒》《讀史方輿紀要》等，文獻記載浩如煙海。20世紀初期，在內憂外患和救亡圖存的時代背景下，涌現出顧頡剛、傅斯年、黃文弼、吳文藻、譚其驤、侯仁之等大批學者，推出如《中國邊疆史地研究》《中國疆域沿革史》《中國歷史地圖集》《邊政學發凡》等重要期刊和著作，為后來的中國邊疆學奠定了重要基礎。經過近百年探索和積累，中國邊疆學的學術體系和知識體系正在形成，但總體而言，邊疆學作為一門新興的、綜合性的交叉學科，研究體系還不完善，研究方法還比較單一。深化邊疆治理研究，應繼承歷史經驗，結合當代實際進行理論創新和應用轉化，逐步構建起中國特色邊疆治理理論，為當代邊疆治理提供經驗和借鑒。

3.從發展維度把握邊疆治理的新問題和新趨勢

邊疆是政治、文化和地理空間的邊緣地帶，通常也是兩個或多個國家的邊緣、交界地帶。隨著科技的進步和生產力的發展，人類的生存空間不斷擴展，區域內的經濟社會活動，處在不斷深刻調整之中；關于邊疆的內涵和外延，也在發生深刻變化。邊疆治理面臨的問題，以及邊疆治理的理念思路，也需要進行深刻調整。

從世界近現代歷史看，隨著時代演進，邊疆治理的理念和思路發生了顯著變化，對中國發展和世界格局都產生了深遠影響。傳統上，中國被視為典型的陸權國家，邊疆治理的重點主要集中在內陸邊疆，如北方草原、西北沙漠和西南山地。歷代王朝在邊疆治理上投入大量資源，修筑長城、設立都護府、推行屯田制等，也都呈現出陸權國家的特征。近現代以來，隨著航海技術發展，邊疆治理范圍從陸地擴展到海洋，包括領海、專屬經濟區以及遠洋航線。海權時代的邊疆治理，更加注重開放性，治理重點集中于海洋資源的戰略性開發、海上貿易航線的有效控制以及海外影響力的系統性構建等，邊疆治理變得更加動態化。

從邊疆的屬性和功能看，隨著時代變遷，特別是經濟全球化進程的推進，邊疆的屬性也發生了深刻變化。邊疆不再是封閉的邊界線，而是從國家的邊緣轉變為對外開放的前沿。除了傳統的主權維護，邊疆功能也日趨多元化，經濟功能、文化功能、生態功能等日益凸顯。例如，當前，沿海沿江地區逐漸成為經濟文化交流的活躍區域。再如，我國提出“一帶一路”倡議后，內陸邊疆地區也日益成為跨境經濟合作的重要平臺、民族文化傳承創新的重要基地、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屏障。

當前及可見的未來，隨著空天技術和信息技術的發展，國家主權的范圍和邊界必將發生深刻而復雜的變化。邊疆治理從傳統的陸權時代、海權時代，開始進入空疆時代、數字疆域時代。空疆主權的立體性和國際性，數字疆域主權的虛擬性和全球性，都會對傳統主權概念形成深刻挑戰。空疆時代和數字疆域時代的邊疆治理，既面臨更加復雜的風險和挑戰，也缺乏國際性的共識和規則。新時代的邊疆治理，需要從發展的維度，前瞻性思考和研究這些重大命題，構建陸海空復合治理、實體主權與虛擬主權復合治理的新型國家治理體系。

4.從國情維度把握中國邊疆問題的國別屬性和跨國屬性

每個國家的邊疆問題都因其獨特的歷史、地理、文化、政治和經濟背景而呈現出不同的特點。中國的邊疆問題同樣具有鮮明的國別屬性，這些屬性深刻影響了中國邊疆治理的理念、政策和實踐。從地理空間角度看，中國疆域遼闊，擁有廣闊的陸地疆域和海洋疆域，陸地邊境線總長度約為22000公里，是世界上陸地邊境線最長的國家之一。從歷史文化角度看，中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邊疆地區廣泛分布著漢族、蒙古族、藏族、維吾爾族、哈薩克族、朝鮮族、苗族、壯族等，形成多民族聚居區，展現了中華民族的豐富性和多樣性。從經濟發展和生態環境的角度看，邊疆地區經濟發展相對滯后，生態系統多樣性和生態環境的脆弱性并存，既是國家生態安全的重要屏障，也是區域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基礎，具有極高生態價值的同時，在生態環境保護方面面臨艱巨任務。

邊疆通常是國家之間的交界地帶，邊疆問題也天然帶有跨國屬性。如中國與14個國家接壤，是世界上陸地邊界接壤最多的國家之一。周邊地區國際關系復雜，大國博弈激烈。同時，中國與周邊國家在經濟合作、人文交流、生態保護、跨境人口流動、地緣政治等方面，都有廣泛的聯系。隨著人類生存空間的擴展，特別是空疆時代和數字疆域時代的到來，邊疆的內涵和外延變得更加豐富而復雜。邊疆問題越來越超越陸地主權的范疇，成為推動構建新型國際關系，以及全球治理體系改革和建設的重要內容。

中國在地理空間、歷史傳統、民族文化、經濟社會、生態環境、地緣政治、國際地位等方面的獨特性和復雜性，決定了中國的邊疆學研究，既要深刻把握中國國情的獨特性，也要兼顧邊疆治理的一般特性和普遍規律。中國特色的邊疆學自主知識體系，應當具有自主性、包容性、創新性等關鍵特征。

總之，當今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世界之變、時代之變、歷史之變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開。百年變局下的邊疆治理，重要性、敏感性、復雜性都更加凸顯。從國家發展全局高度謀劃和推進邊疆治理，深化邊疆治理重大理論和現實問題研究，構建中國自主的邊疆學知識體系和理論體系，為中國式現代化提供更加堅實的理論支撐，是當前邊疆學研究的重要使命，也是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的重要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