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鄒廣文，系清華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教授，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鞏固文化主體性的重大理論與實踐價值研究”的階段性成果

【學術筆談】

在當代社會，文化哲學作為哲學研究領域的重要分支，正逐漸凸顯其獨特的價值與意義。隨著經濟全球化進程的加速，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碰撞與融合日益頻繁，文化現象愈發復雜多樣，文化問題層出不窮。從文化認同的迷茫到文化碰撞的頻發，從傳統文化的傳承發展到現代文化的創新挑戰，這些現實問題迫切需要進行深入的理論剖析與思考。

在此意義上，深入探究文化哲學的當代境遇與未來走向，無疑具有重要意義。從理論層面看，它有助于拓展哲學研究的邊界并完善哲學體系。文化哲學打破了傳統哲學學科之間的界限，將哲學思考融入文化的多元維度，為哲學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它促使我們重新審視哲學的一些根本問題如人的本質、人與自然的關系、人類社會的未來發展等，并從文化的視角給出全新的闡釋。從實踐層面而言，文化哲學為解決當代社會的諸多難題提供了理論支撐。面對不同文化間的誤解與碰撞，文化哲學所倡導的文化對話、文化理解，有助于構建和諧包容的文化生態。

當代文化哲學研究的境遇剖析

今天，隨著經濟全球化時代信息技術的飛速發展，不同文化之間的界限日益模糊，文化多樣性與同質化并存的現象愈發顯著，文化領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融合與碰撞態勢。這一現實境遇促使文化哲學研究不再僅僅滿足于對某種文化的關注與剖析，而是需要去自覺反思文化的本質、價值以及文化間的相互關系，致力于建構一個包容多元、尊重差異的文化哲學體系。而當代人類文化發展所呈現的種種現實問題無疑需要訴諸哲學層面的思考與關切。這些問題也構成了文化哲學研究的當代境遇：

第一，多元文化語境下的文化融合與碰撞問題。經濟全球化使得各種不同文化進行深度融合與交流，形成了文化多樣性的發展特點。這種文化融合不僅豐富了世界的文化底色，也促進了人類社會的發展和進步。然而文化的全球化并非單向的文化輸出，在融合的表象下，碰撞也悄然滋生，這種文化碰撞不僅體現在物質層面，更深入到價值觀、信仰等精神領域。強勢文化往往對弱勢文化造成沖擊，導致文化霸權與文化同質化的風險增加。文化哲學研究需要面對的現實是，如何在尊重文化多樣性的同時，避免文化霸權的蔓延，維護各民族文化的獨特性與自主性。

第二，民族文化的身份認同問題。文化身份認同是個體或群體對自身文化特征的認知、接受與歸屬感。它既包括對自身文化傳統、價值觀念、行為習慣等方面的認同，也涉及對所屬民族、國家等文化共同體的歸屬感。文化身份認同是個體或群體在社會生活中形成的一種穩定的心理結構，是維系社會穩定、促進文化傳承的重要力量。文化的全球化使得原本相對穩定的民族文化身份認同受到了空前的沖擊，特別是在民族性與時代性的交織下，傳統的文化面臨著現代化進程的雙重挑戰，文化身份認同危機便由此產生，這需要我們從哲學層面進行反思與追問。

第三，科技變革中形成的文化新業態問題。在當代科技變革的浪潮中，數字技術猶如一場迅猛的風暴，改變了文化的生產與消費模式，催生了蓬勃發展的數字文化景觀。虛擬現實、增強現實、人工智能等各種前沿技術的使用，顛覆了人們傳統的創作邊界與思考范式，使人們得以突破物質材料的限制，在虛擬數字空間中肆意揮灑創意靈感。科技革命的發生促進了文化的創新，而文化的繁榮發展又進一步激活科技創新的巨大潛能，不斷催生新的文化業態，這需要我們從哲學層面進行思考與研究。

第四，當代科技發展對社會倫理的挑戰問題。科技的迅猛發展在為文化帶來無限生機的同時，也引發了諸多棘手的倫理挑戰。即便不考慮科技本身的不確定性和潛在風險，我們也必須認真面對由技術使用帶來的社會生活方式變革，科技的發展所導致的人們社會結構的變化等。其中，人工智能技術對未來社會影響尤其要引起我們的足夠重視，要避免科技淪為異化人類的工具。

第五，社會轉型下的消費文化及其價值訴求問題。隨著當代社會轉型，消費文化如洶涌潮水般席卷而來，深刻重塑著人們的生產生活方式與價值觀念。消費者更加追求生活品質，不再僅僅滿足于商品的使用功能，而是注重產品的設計感、個性化與品牌內涵。然而，消費文化的過度泛濫也引發了一系列社會問題，如盲目消費、攀比消費、符號消費等，客觀上削弱了文化的深度與精神滋養功能，因此，塑造健康理性的消費文化勢在必行。

面對上述種種問題，我們需要緊扣時代脈搏，緊密結合文化的全球化、數字化、多元化發展特征，將文化哲學研究置于當下現實語境，使理論研究與時代發展同頻共振，為解決當代文化困境提供切實可行的方案。

文化哲學研究的未來展望

今天，我們身處的世界越來越成為一個文化的世界。如果說傳統社會是主體占有文化，那么當下的社會則是文化包圍著主體，即每個人都置身于文化的海洋中，需要自覺鑒別選擇。文化不僅是人們價值觀、信仰和行為方式的集中體現，更是維系社會凝聚力和認同感的關鍵紐帶。所以，只有將文化上升到哲學的層面進行自覺思考，人類的文化實踐生活才能充滿人文關切，并朝著健康的方向發展。文化哲學作為一門對文化進行哲學反思的學科，在當代社會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總體來看，隨著時代的快速發展，特別是經濟全球化、信息化等時代變革帶來了新需求，文化哲學研究將迎來前所未有的機遇。從理論層面來看，新的文化現象不斷涌現，如人工智能文化、網絡文化、跨文化交流中的文化融合等，這些都為文化哲學的研究帶來了新的課題和挑戰。從現實層面看，在經濟全球化背景下，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文化交流日益頻繁，文化的多元性和差異性更加凸顯。這種多元文化的碰撞與交流，無疑為文化哲學研究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和廣闊的空間。

未來的文化哲學研究要進一步強化文化哲學理論體系構建的自覺意識。不容否認的是，我國的文化哲學的基礎理論建設目前仍處于相對薄弱階段，諸多核心概念與理論框架亟待進一步完善。就核心概念而言，“文化”這一基礎性概念在文化哲學的語境下尚未達成廣泛共識和精準界定。在理論框架層面，現有的文化哲學體系缺乏系統性與連貫性，呈現出碎片化、零散化，這就難以對復雜多變的文化現象進行一以貫之的系統性解釋。另外，目前的文化哲學研究需要扭轉學科定位的模糊性，特別是與相鄰學科（如文化學、社會學等）界限的不明晰問題。文化哲學在研究范疇上需要精準錨定自身獨特的研究領域，以實現其理論體系的獨立性與完整性構建，它需要自覺穿透社會文化現象的表層，深入挖掘社會文化現象背后的深層本質、內在邏輯以及價值根基，追問文化現象何以如此呈現、其發展的動力源泉與價值指向何在等問題，以彰顯文化哲學的形而上品格。

未來的文化哲學研究需進一步加強與現實文化實踐的緊密結合。目前的文化哲學研究與現實實踐脫節的問題仍在一定范圍內存在。尤其是面對現實文化實踐中層出不窮的新問題、新挑戰，文化哲學研究需要提供有針對性的應用路徑與對策建議。例如，面對當代社會治理的復雜環境，可以通過文化哲學所倡導的包容、理解、對話理念，將潛在交鋒轉化為和諧共處、協同發展的動力，以文化的柔性力量彌合社會裂痕，營造溫馨和睦的社會氛圍，為社會治理的精細化、人性化注入活力，推動社會向著更加公平、正義、包容的方向穩步前進。

中國擁有悠久的歷史和燦爛的文明，文化源流浩浩湯湯，這為文化哲學研究提供了取之不盡的獨特素材。立足本土文化根基，建構中國自主的文化哲學知識體系，是當代文化發展的迫切需求，也是彰顯文化自信的關鍵之舉。我們要深入剖析中國社會獨特的文化現象、價值觀念與精神訴求，真正實現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創造性轉化與創新性發展。